麥田

暮云春树12

听语气，他们的事爷爷八成已经知道了。虽然一早答应了大伯，但他却自欺欺人的拖延着，本来嘛，好不容易跟小孩儿在一起，他也想过先几天舒心又甜蜜的日子，再去想办法透露给爷爷。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，由不得你选择，命运会推着你走。和李叔叔偶遇时，他就已经明白，一场风浪是在所难免的了。不过段宜恩虽早已下定了决心，但爷爷的态度他却拿不准，这场风浪会有多激烈，他心里是没底的。所以这一天里，他都是心神不定的，中午和王嘉尔通话时，他也是硬撑着才没露出破绽。

熬了一天，下班之后就匆匆出了公司，对于他这种急着下班的状态，大家早已见怪不怪。只是这次的心情可谓是大不相同，他怕王嘉尔担心，就扯了个谎，说自己有聚会要参加，他对王嘉尔向来坦诚，小孩儿自然也相信他。

驱车去往老宅的路上，段宜恩倒也平静了，事到如今他算明白了，即使没有大伯搅局，他也会和王嘉尔在一起，说到底不过是个时间问题。至于爷爷那儿，老话说伸头是一刀，缩头也是一刀，早晚都要面对的。

等到了老宅刚进玄关，祥叔就已经慢悠悠的走过来“少爷，老爷在楼上书房等您呢，您赶快上去吧。”“哦，好的，祥叔。”段宜恩点点头，换了鞋就穿过客厅，往楼梯方向走去。见家里的工人没在跟前，祥叔才小声问段宜恩“少爷啊，你这两天是惹了什么祸吗？以往提起你老爷子都眉开眼笑的，可自从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之后，脸一直黑到现在。老爷子心情不好，你一会儿可千万别顶嘴。”这些在家里工作多年的老人儿，看段宜恩就和看自己孩子的心情差不多，关键时刻自然要护着点儿。“嗯，我知道了，谢谢祥叔。”

敲了敲书房门，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进了屋。爷爷正坐在圈椅上喝茶，脸上没太多表情，不过要是以往老爷子早就招呼段宜恩坐下一起喝了，但今天却只是一个人慢慢品着，一言不发。段宜恩也不敢轻举妄动，在一旁安静的站着。一杯茶即将见底，段老爷子才开口“宜恩啊，这次叫你来，不为别的。你张伯伯的女儿最近留学回来了，我前两天见了，人不错，我们的意思呢，你俩从小就认识，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...”段老爷子并没把话说完，但要表达的意思，却再清楚不过了。

“爷爷，张伯伯家的女儿虽好，但就只是妹妹啊，我没有其他想法...”“没想法，没想法，你就对那个大眼睛的小子有想法是吧？”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，语气并不温和“爷爷，既然您都知道了，又何必唱这一出呢。”“你倒来问我！”“爷爷，我不求您谅解，只求您能成全我们。”“成全！成全！你让我怎么成全！”段老爷子是真生气了，手里的骨瓷茶杯一下子掼到了地上。

在门外伺候着的祥叔听到摔杯子的声音，赶忙进屋“老爷子，这怎么还动了这么大的气，大夫说您不能动怒，您都忘啦！少爷还小呢，有什么事慢慢说啊。”说完又递了杯茶过去，给段宜恩使眼色，让他先出去，段宜恩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，就乖乖出去了。

在门外站了一阵子，祥叔才拿着收拾好的碎瓷片出来，两人来到楼梯口，祥叔才开口“老爷子这回是真生气了，我劝了半天才吃了药睡下了。少爷您先回去吧，有什么事等老爷子气消了再说。”想来今天也只能这样了“祥叔，那麻烦您好好照顾爷爷。”“放心吧。”

“宜恩啊，这么快就走啦？不在家吃饭吗？”段宜恩下楼之后，就听到大伯母柔和的声音。大伯母这些年一直都保持着名门闺秀的风范，秉承不疾不徐的好姿态，即使操持着这个家，也还是安静温和，从不发威动怒的。“大伯母，今天先不吃了，还有事情要做。”“哦，好，那路上小心。”虽然看出他面上有异，但依大伯母的性子，自然不会多问。

出了老宅，段宜恩一时不知道要去哪儿，开着车到处转悠，最后不知不觉的，来到了王嘉尔家楼下。坐在车里，盯着他窗口透出来的光发呆，几层楼的距离并不远，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王嘉尔的心跳，他很想就这样上楼去。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，多让人担心，就这样，他看着屋里暖黄的灯光和间或晃来晃去的影子，一直到屋里关了灯。

转天在公司，他一直昏昏沉沉的，午休时间直接就睡在了办公室，连饭都没吃。昨天晚上，他一直在王嘉尔楼下胡思乱想着，到后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，醒来之后发现天已大亮，怕撞见去上班的王嘉尔，仓皇逃回了公司。一天没怎么吃东西，直到下班才觉出饿来，可刚走出公司，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宾利，果然，没走两步，就听到司机按喇叭。

硬着头皮走过去，发现祥叔坐在了副驾驶，只好打开后门坐在爷爷旁边。老爷子脸上和缓不少，看他拘谨着，先开了口“宜恩啊，刚下班，还没吃晚饭吧。好久没吃乾堂他们家的粤菜了，之前病了他们都不肯，今天好不容易放我出来，带你一起去啊。”“嗯，好。”段宜恩摸不准爷爷这是怎么了，但少说话总是没错的。一路上倒是老爷子时不时的跟他搭话，问他些公司家里的事情，车子在绿萝公园转弯的时候，段宜恩突然明白了，当着司机和管家，老爷子也不好说些什么。

进了单间，开始陆续上菜之后，老爷子才开始正题“宜恩啊，张伯伯家的女儿，你不喜欢的话，我再帮你物色别的啊。”瞧着段宜恩不说话，老爷子叹了口气“你以前不是交过女朋友吗？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，这要是让亲戚朋友们知道了，我哪儿还有脸见人！”“爷爷，感情都是高贵的，而且我们真心真意在一起，没什么可丢人的。”“好好好，你现在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吧？”“爷爷，我没和您作对，只是不想骗您。再说了，您之前不还公开支持过反歧视的游行了吗？”“那是别人，我家的孩子就不行！你是咱们家长孙，大好前途等着你，你要认清现实啊，孩子。”老爷子虽然生气，但最后的语气颇有些凄楚的味道。“爷爷，我还是那句话，希望您能成全我们。”“家里本该属于你的东西，被人拿走，也无所谓了吗？”“我能留住王嘉尔就行。”

“好，真没想到，我倒教养出个这么有主意的孙子。我是一再给你找机会下台阶，你倒好，死咬住不松口。”话说到这个地步，老爷子也说不清自己是生气，还是伤心失望了。“老李，老李。”段老爷子高声叫着在外等候的祥叔“赶紧准备车，咱们回家去。”随即还站起身来“爷爷，您别生气，我...”看老爷子站起来时有些摇晃，段宜恩赶快过去扶，见爷爷这个样子他很内疚，可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，就是不肯认错服软。

于是，当祥叔推门进来的时候，就看到段老爷子脸上怒气未消，茶盏倒在桌上，满地的水，而段宜恩站在他旁边，手背红了一大片。老爷子再生气也没到了跟孩子动手的地步，不过是小的想扶，老的不让，两下一挣带倒了桌上的茶盏，段宜恩怕烫到爷爷，自己伸手挡了，才被烫到。祥叔不知道个中缘由，又担心出什么岔子，看情形也是多说无益，只好赶快扶着老爷子走了。

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嘉尔，只是愣愣的盯着热闹的节目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段宜恩从昨天开始就奇奇怪怪的，今天一早还给他发短信，说白天很忙，晚上再和他联系。可这都九点多了，怎么还是没消息，王嘉尔抱着小毯子躺倒在沙发上，心里面既担心又懊恼自己如今怎么这般患得患失了。
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，随着急促的门铃声，段宜恩出现在了门外，他是一路走来的，因为平时都开车，衣服本就单薄，这样的天气，走过来人都冻透了。看着段宜恩惨白的脸，王嘉尔急忙忙把人拉进屋里，脱掉他已然冰冷的外套，还没开口就被段宜恩一把抱在了怀里。小孩儿身上暖暖的，段宜恩身上不冷了，心也暖了起来。

隔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，王嘉尔也能感觉到段宜恩手上毫无温度，刚想拉过来给他暖暖，就看到了他手上红红的一片。“Marky啊，怎么烫成这样？我去拿烫伤膏。”“不要紧，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。”王嘉尔哪会听他的，挣脱了去找药，拿着药膏回来的时候，就见段宜恩坐在沙发一角，脸上毫无表情，以为他不开心了，就倒了杯热茶递到手里，拉过烫伤的那只手给他上药，嘴上还哄着“大冬天的，烫伤了不涂药，会生冻疮的，这么好看的手，生了冻疮可怎么办。”段宜恩向来拿他没辙，如今也只有乖乖的坐着。

“Marky，能告诉我手是怎么烫的吗？”段宜恩冻得够呛，手还伤了，王嘉尔怎么能不担心呢。“我，我跟爷爷坦白了。”“什么？！”这人怎么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的“你这就说啦，爷爷他能接受吗？不过就算不接受，也不能把人烫成这样吧。”王嘉尔一着急就语无伦次起来。

而在段宜恩眼里，王嘉尔撒娇可爱生气也可爱，耍小脾气可爱就连刚刚毫无逻辑的絮絮叨叨也可爱。一遇到王嘉尔，他就变得不知愁滋味起来，仿佛刚才那个被爷爷数落，还烫伤了手的人不是他一样。“好啦，好啦。”段宜恩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，揽在怀里紧紧抱着“我在这儿，你也在这儿，我们都在，这就够啦。”王嘉尔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被段宜恩落在唇边的一个吻给堵了回去。“什么都别说了，让我多抱一会儿。”

看着小孩儿微红的耳尖儿，段宜恩心情不错，不过每次都这么害羞，以后可如何是好呢。段宜恩用没涂药膏的手，轻拍摩挲着怀里小孩儿的背，听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，总算明白了，什么叫，易寻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。

第二天早上，王嘉尔被闹钟叫了起来，起身时的沉重感让他赫然发现床上还躺着个人，手还紧紧的箍着他的腰。“啊啊啊...”王嘉尔一下子跳起来，大声尖叫。段宜恩被这声音吓了一跳，一下子坐了起来“嘉嘉，你一大早闹腾什么呢？”“你还问我闹腾什么呢，说，你怎么睡我床上了。”说着就要把段宜恩拉下来，可看到他上身裸着，一下子脸就红了。

“嘉嘉，你是不是睡迷糊了。”听了这话，王嘉尔不开心了，抓起枕头就扔了过去。“昨天晚上你睡着了，一直抓着我，我怕吵醒你，就躺下一起睡了。”“哦，是这样啊。”“那嘉嘉以为呢？”段宜恩一大早就恶趣味发作，非要逗他。“嗯，我就以为是你说的那样啊。”小孩儿现在也学聪明了。“也对，如果真有什么，你哪还能像现在这样，又蹦又跳的。”扔下这么一句，段宜恩就往卫生间去了。

“段宜恩！你太过分了。”小孩儿追着跟他理论，段宜恩也不搭话，等小孩儿追进卫生间，他都已经脱的差不多了。“诶誒，你干什么呢？”“我洗澡啊，怎么，你要看吗？”“谁稀罕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