麥田

【蔺靖】秋桂酿

入秋以来，云淡风轻，天气着实让人舒服。中秋之后便是太后的生辰，紧接着就是宁钰和太妃的，过生辰的人接二连三，加之时气也好。因此自中秋以来，宫里都是一派喜乐的气象，宫宴大大小小似乎就没停过。陛下对于这些一向是可有可无，但想这宫里老的老小的小，热闹点总是好的，平时相处的机会不多，这宫宴自己则是尽可能的到场。只是近来宴会上总是有大臣亲贵带自家女儿出席，还时不时的找机会敬酒，起初也未决异样，时间长了却不得不起疑心。皇后身体一向不好，中秋宴席也是勉强支撑着，后来就再也没出现在宴会上，陛下后宫本就没什么人，除了皇后就只有当年在王府的侧妃，如今皇后又病着，这个时候大臣亲贵把自家女儿推到陛下眼前，不消多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。后来的宴会陛下就能推拒就推拒，实在躲不过也是冷着一张脸。各位的生辰一一过去，渐渐的宫里的宴会也偃旗息鼓了。可礼部的折子却在此时呈了上来，内容陛下也颇为熟悉，不过就是什么后宫凋零，皇嗣稀薄，请陛下选妃之类的，这类折子隔段时间就会来请旨，因此萧景琰也不甚在意，看了两眼就搁在了一边，出武英殿给太后请安去了。

陛下本以为能松一口气，可这点心还没吃几口，太后就开始婉转的旁敲侧击，一会儿说哀家老了，不能时时尽心，应该多几个人照顾你，一会儿又说，宁钰自己太孤单了，都没个兄弟姐妹陪他玩。话题绕来绕去不说重点，却句句都有规劝选妃之意。陛下坐如针毡，待不多时就说有公务处理，从太后处回到了武英殿。看着从太后那儿带回来的点心，根本没心思吃，折子没看两眼就烦闷的丢到了一旁。抬头唤一旁的小太监“去，把蔺晨给朕叫来。”

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蔺阁主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晃进了大殿，看到他，萧景琰心里的委屈一下子都聚集起来。又见他不紧不慢的，心里的委屈又加了三分“天都凉了，还扇什么扇子啊。”“陛下好大的火气，草民给您扇扇，消消气。”说着给萧景琰倒了杯茶，自己拿了个矮凳坐在他对面，斟了杯茶自己喝了起来。萧景琰端着茶也不喝呆呆的望着茶杯，“陛下急着传召，可是有要紧事？”等蔺晨开口后，萧景琰才反应过来，可这事要怎么开口？给朕想个办法不选妃？这样太过直白，这事和客卿商量也着实奇怪了点，而且万一要是问他为什么不想选妃又该怎么答复......陛下这边还在极力的想着更为适宜的说辞。蔺晨那边却先开了口“皇后的病我看过脉案了，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。那些动歪心思的人却不是几服药就可治好的。”蔺晨是谁，宴会即使不去，情况也是了若指掌。“可如今不止礼部的折子接二连三，连母后都......”“陛下向来孝顺，不如就依了太后，只是这人要在安分良臣的家里选。”没等话说完，萧景琰就蹭的站起来“不劳阁主费心，朕自会安排。”说完转身回后殿去了，话虽说的冷漠，可满眼的委屈却藏不住。蔺晨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，可以他的身份立场，这阻止选妃的主意，他要怎么出？这话，他该怎么说？

萧景琰公务缠身，上朝议事批折子，桩桩件件都自己经手，刻意让自己繁忙起来。选妃一事，皇上先时只是装糊涂，后来冷脸发了脾气，才没人敢再提此事。太后那儿只是说，亲历了当年的夺嫡之战，子嗣多也未必是好事，宁钰平安健康就好，将来也省了不少麻烦。太后是知道陛下脾气的，向来劝不动，而且对他的小心思也是知道些的，因此也就随他去了。选妃风波算是暂时尘埃落定，可陛下和蔺阁主却还是不见缓和。蔺晨有段时日没去武英殿了，每日只是待在云涧阁，不知鼓捣些什么。萧景琰倔脾气自然不肯服软，两下里依旧僵持着。这日去给太后请安，太后正好做了新点心，拿来让他尝，吃了两口就觉得这味道无比熟悉，询问之下，太后道“这是蔺晨前两日给哀家的新配方，用水果的甜气替代糖，吃起来清爽对身体也好。”“这几日他来请安了？”“是啊，带了些点心，哀家觉得好，他就把方子留下了，这孩子真是聪慧贴心......”听太后夸他，萧景琰不以为然，聪慧？贴心？明明就能气死人好不好。“景琰啊”见他走神，太后轻唤一声“蔺晨那日跟哀家说了很多，说起当时夺嫡的艰难和凶险，也说起你当年出外带兵时的劳苦，也说起小殊......哀家想着，你这一生不由己事颇多。有的事，哀家也舍不得再勉强于你。”有的事，萧景琰自然知道太后指的是什么，原来蔺晨一直都在帮他，自己却还不明所以的生闷气。匆匆告辞出来，摆驾云涧阁。

到了门口，就把跟随的人包括列战英打发回去了，自己走进了云涧阁。远远就看到蔺晨在杏花树下挖着什么，也不说话慢慢走近，蔺晨听脚步声也知道来者何人，也不回头继续认真的挖着。萧景琰坐在杏花树下的石凳上看着他，少时只见蔺晨挖了个坛子出来，笑盈盈的回过头，把坛子放在石桌上。“景琰啊，你可真是有福之人，这是去年我酿的酒，刚挖出来就被你赶上了。”说完回屋拿了两个杯子，这才开始去除坛子上的泥封。坛子打开那一瞬，满满的桂花香气混合着酒香，让萧景琰忍不住赞叹，好香啊！蔺晨笑眼盈盈“陛下真识货，这秋桂酿可是我最拿手的酒。桂花都是去年秋天头一茬的新鲜花朵，酒也是上好的汾酒，酿好之后埋在花根底下，清香醇厚，四美俱全。”说着倒了两杯，先递给萧景琰一杯“景琰，快尝尝。”萧景琰喝下，果觉浑厚之间又不失清香，真真儿的好酒。可想着前几日的事，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。蔺晨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，又给他倒了杯酒“景琰啊，酒逢知己千杯少，你不必多说，我都知道。”萧景琰耿介如故端杯饮尽“之前的事，是朕小题大做了......”“景琰啊，你对我发脾气，大概是知道，我舍不得怪你吧”“朕没有那个意思”“这脾气发的越莫名，说明越亲近，所以我还真舍不得怪你。”陛下被说中心事，越发的不好意思，端起酒杯又喝了起来。渐渐的酒喝了不少，二人就随意了些，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，蔺晨说各处见闻，萧景琰说起当年的马上岁月，又说起儿时和小殊的成长，以及祁王哥哥......这些蔺晨从梅长苏那儿听了不少，可听萧景琰自己说，还是不免心疼。“景琰，那些过去再重要也都是往昔了，将来有我在，定会护你周全。”蔺晨说的极其认真，可萧景琰喝的迷迷糊糊，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。这人酒量还真是不好，蔺晨跌跌撞撞的把人扶到榻上，盖好了被子，起身又关了窗户，其实他自己没少喝，折腾了一番又吹了风，顿时觉得不胜酒力，就这么坐在榻前的竹席上睡着了。第二天即将上朝之时，武英殿却不见陛下的身影，一众随从直接捧着朝服抬了轿撵去了云涧阁，萧景琰酒醒了，手忙脚乱的穿朝服，看蔺晨好整以暇的看着他“还不帮帮忙！”“这我哪会啊？”“你不是什么都会的吗？昨天还说护我周全，今天穿个朝服都推三阻四。”情急之下说了实话，二人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，战英本是来催促的，见此情景，也不好说什么，只得在门外苦等。

后来，再没人提选妃之事，可那些大臣再看到蔺阁主，偶尔会流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。蔺晨心里各种咆哮，你们什么意思，那都什么表情，我堂堂少阁主是那种狐媚惑主的人吗？列战英，你这个大嘴巴，究竟说过什么！小列表示这锅我不背，阖宫都知道陛下从您那直接上朝去了，前朝自然传遍，还用我说？